北方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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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首忧伤的歌!
(kekewu)

  我要讲的故事其实和风花雪月一点也不搭边。

  我要说的是一个名叫桂纤的女人的故事----其实不是故事,是她的一生。我知道这样的故事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也许有些老土,但是不知道为什麽,总是有想把她写下来的冲动。

  桂纤其实是个已故的女人。她走的那天正是阴历的八月初八,不是什麽特殊纪念意义的日子。那时候南国的秋天依然是满眼的绿色世界,却依稀记得有一片两片的黄叶飘落----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那些偶尔飘落的黄叶代表了对这个平凡不显眼的女人的怀念和离去淡淡的忧伤。

  这个叫桂纤的女人从来不会讲故事。生下来不久,一场大病没夺走性命,却对大脑造成了损伤,说话口齿不清。因为这个天生就逃不过的劫难,长相清秀、心里明净如水似的桂纤从没上过一天学,只在寂莫和懵懂中长大。

  没上过学的桂纤嫁给了发荣----一个老实巴交的在城里讨生活的乡下文人。于是,桂纤开始能用浅显的文字记录生活的忧伤和快乐----那是淳朴的爱情教给她的!可是发荣那一点墨水所挣来的微薄薪水照样也逃不过艰难时期必须回乡才能维持生活的现实。于是在第一个孩子降临人世后,桂纤随丈夫回到乡下老家,开始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农家妇女的艰难生活。到如今我也不明白,从小在大都市长大的桂纤怎能在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里熬过了几十年,养大了六个子女。

  桂纤的婆婆是个苛刻的妇人,桂纤因此倍受欺负,常常是半饥半饱,动不动还挨打受骂。第二年春天,桂纤陪嫁的首饰在一夜间变成了唰唰响的钞票,替发荣的弟弟娶回了媳妇。无法忍受的桂纤在一个霞光初露的早晨,换上了出嫁时的新衣,带上年幼的孩子,投奔百里之外的省城的娘家而去。

  那时正是四零年代末最混乱的时候,身着一新、带着孩子,却说不清从哪来要到哪去的年轻的桂纤,被当做异己分子抓了起来……当出远门归来的发荣,急匆匆的赶到桂纤娘家时,才知桂纤早已在中途走丢了。亲朋好友这才四处散发寻人声明。半月后,被抢了新衣又丢了孩子的桂纤半爬半跪的回到家时,已变的不成人样了。

  从此以后,桂纤拼命的劳作来减轻心灵的创伤,用一颗饱受伤害的慈母之心小心翼翼的护卫着自己的孩子。可是苦难似乎是永无休止的。桂纤的第二个孩子又在十八岁时早亡了,这无异于是桂纤生命中第二次致命的打击。

  人们都以为,因口齿不清而常常沉默不语的桂纤一定是不明事理的,这一切也许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事实上,世人看到的只是桂纤命运之河的表面颜色,底下的许多阴暗曲折,唯有她自己最清楚!

  许多年就这麽过去了,桂纤的孩子们都已先后成家立业了,桂纤也盼着能有几天好日子过。

  就在生活的阳光向她展露笑颜的时候,她的丈夫却又因脑溢血半边瘫痪了。桂纤只好又用她瘦弱的双肩担起了丈夫的生活。

  那时桂纤最小的儿子刚结婚,刚过门的媳妇帮着桂纤为公公端茶倒水,极尽孝道。桂纤的生活就像倒进了玫瑰花茶的水,甘甜中透着芬芳!

  然而好景不长,媳妇很快就失去了耐性,吵吵嚷嚷的日子不期而至。桂纤老两口在无休无止的吵闹中和儿子媳妇分开过了。

  精疲力竭的发荣终于在那个冬天里撒手西去,留下了孤孤单单的桂纤。

  桂纤在那个阴晦的冬天里失去了她生命中最亲近的人!送葬那天,桂纤把与发荣走过的几十年岁月点点滴滴的记录付诸一炬,所有生活的记忆随着袅袅青烟随发荣远走。

  孤单的桂纤是自尊的,她要了自己的田,说要自己种,自己吃。于是地里田头,常常看到桂纤忙碌的身影。在宽广的原野上,人们总觉的桂纤瘦小的身影充满了一种悲壮,一种苍凉,还有一种平凡中的伟大!

  那年七月,桂纤生病的消息传来!说只是吃东西常常吐出来。

  桂纤的大女儿带着她四处辗转求医,也只说是胃病复发,查不出其他的病因。而桂纤却在日甚一日的病痛折磨中变得憔悴不堪,不忍细看。

  那年八月暑假结束离开家的头一天,母亲让我陪她去看看桂纤----这个在我成长岁月里给过我不少关爱的女人。实在不愿看到桂纤的儿子媳妇,我执意不肯去。禁不住母亲的恳求,更不愿伤了母亲的心,也就去了。

  那天,还看到桂纤坐起来,端起碗吃母亲给她做的东西呢!然而我没有想到,那成了我陪伴她的最后时光!

  回校后,我以为桂纤一定能够好起来的,不想却是去了。我猜想,她不是对人世灰了心,就是下决心要随丈夫去了!也许他们曾在年轻的时候有过约定,什麽约定,我猜不出来!

  谁都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已九十高龄的已白发苍苍的桂纤的母亲。

  桂纤生命垂危的那几天,一次又一次的从死亡线上转醒了过来。只因为在桂纤亲手带大的六个子女中,远在北方的已多年未见的大儿子还没赶回来。

  那时的桂纤犹如西风乍起时时明时灭的老油灯,悠悠的燃烧着自己。

  当风尘仆仆的大儿子裹着塞北的气息走入家门,将桂纤那骨瘦如柴的双手握入自己温暖的手心时,已气若游丝的桂纤在刹那间绽放出明丽的生命光采,随后,带着从未有过的幸福满足含笑九泉!

  桂纤其实是我的外婆。母亲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却在六个子女中排行老大。

  外婆的一生其实用“苦难”不足以概括。她故去的消息我是在一个月之后才从母亲的来信中知道的,尽管隔了七年,我仍然清晰的记得那时我是在校园的蓝球赛中场休息的时候拆开了母亲的来信……

  我那不会讲故事的外婆,我那时常和我玩毛线圈变花样的外婆,苦难一生!纯真一世!

  外婆,午夜梦回的时候,您与外公年轻时的约定,如诗如梦的人生岁月还会继续写下去吗?

  外婆,走在那条路上,别饿着,别冷着,别再受委曲,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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