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凉.吴 2002-01-21发表于论坛
 

擦肩而过

  家杰第一次与秋相遇是在一家商场里,秋在那里上班。

  午后秋懒懒的站在陈列名牌衬衫的货架旁,看着大厅中零星的几个顾客,穿行在林立的商品中,享受着商场中免费的冷气,外面实在是太热了。这样的盛夏的午后,人们个个都像是缺水的花朵,颓废,没有生气,步履散漫。

  家杰走进商场的时候,好像是一阵狂风,席卷着困倦的人们,还有突然亮起来的漫不经心的眼神。家杰走到秋的身边说,小姐,给我件衬衫。然后家杰脱下了身上薄薄的名牌西装,走进了更衣室。家杰脱下西装的时候,秋注意到他里面那件白色的衬衫上有一片红红的污渍。秋在货架上挑了一套白色的衬衫,然后递给了站在更衣室门口上身赤裸的家杰。没多久家杰就出来了,然后付了衬衫的钱,穿上他的西装,像来的时候,匆忙的消失了,就像一阵狂风。

                 

  秋是一个个性散漫的女孩,很多时候保持着沉默,表情冷漠。商场里有很多中年的妇女,休息的时候她们喜欢凑在一起聊天。秋从来不参加她们,因为秋觉得别人的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秋一个人生活,很少有朋友。因为平时不爱说话,在商场里也很少有同事跟她说话。但是秋对顾客却能保持适当的热情,只是从来不多说话。这世界,谁跟谁都没有关系,有时候没有必要在意。

                 

  秋的父亲曾经是一个画家,在一次去西藏写生的途中,旅行车不慎跌落悬崖。车子在悬崖下爆炸起火,把车上的所有人都烧得面目全非,不能辨认。他们只找到了他的画夹,画夹被甩出了很远。画夹里面有很多素描稿,其中的几张,是以一个女人作为主体。她是他的情人,秋一直都知道爸爸有一个情人,是爸爸的学生,很年轻,仅仅比秋大一岁而已。他们通知秋和妈妈的时候,妈妈哭得几次昏厥过去,只有秋没有掉一滴眼泪。没有人注意到秋的嘴角浮现了淡淡的微笑,刹那间,迅速消失了。之后的几个月,妈妈一直都很悲伤,秋没有告诉妈妈关于爸爸和学生的恋情。妈妈也没有打开看爸爸画夹里的东西,秋把那个画夹放在大衣柜的后面,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

  爸爸去世给妈妈的打击很大,最后终于疯了。妈妈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住在一个窗子上镶满了铁条的病房。秋每个星期都是看妈妈,但是妈妈已经不认得她了。她只是坐在病床上或者窗台边看着外面,嘴里不断的念着《将进酒》,一遍又一遍。这是妈妈和爸爸生前最喜欢的诗词,他们经常坐在阳台上,桌子上放一壶清茶,互相念给对方听。

  妈妈对爸爸的感情很深,秋更加的恨爸爸。在大家面前,他们是恩爱夫妻,但是没有人知道,一向疼爱妻子的丈夫,会偷偷爱上几乎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学生,并且在妻子面前仍然坦然。秋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她鄙视爱情。一切甜言蜜语都是虚伪的不可兑现的天方夜谭,那些大家推崇的坚贞的爱情是不存在的,爱情不能永远,并且虚伪。

                 

                 

  秋换上镂空花纹的长长的裙子,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雪白晶莹,像是一块上好的玉石,温润柔滑。秋一个人去热闹的酒吧,在那里独自坐在角落里喝一杯酒,然后等待。通常秋不会等很久,就会有男人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交谈,最后他们一起离开。秋对男人很挑剔,她喜欢瘦瘦的男人,因为看上去很性感并且让人心疼。秋选择男人只注意两个地方,眼睛和嘴唇。大眼睛,长睫毛,薄嘴唇的男人总是能让秋感受到激情的燃烧。在这样的城市中,符合秋要求的男人似乎很少,并不是每一次秋都能找到满意的男人。

  家杰跟着一群日本客人走进酒吧,领班跟家杰很熟悉,家杰经常带一切客人来这里消遣。虽然每一次客人在酒足饭饱之后都要求要到酒吧喝酒聊天,但是家杰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酒吧有设备精良、环境优雅、隔音效果好的包间,并且有陪酒女郎。家杰总是把客人领到这里,安排好一切,然后自己坐在酒吧里独自喝酒,听着台上歌手唱着满大街都在播放的歌曲,思考事情。

  家杰坐在吧台边跟酒保要了一瓶贝克啤酒和一份腰果。酒保希跟家杰已经很熟悉了,希把坐在角落里的秋指给家杰看,并且告诉他,她已经赶跑了好几个男人。也是经常光顾的顾客,并且坐固定的位置,每次点不同的酒,从来不多说话,并且表情冷漠。家杰回过头去看的时候,秋也抬起头来看向吧台的方向,家杰认出了秋。

                 

  穿过在舞池中疯狂扭动身体的人群,家杰端着自己的酒坐在了秋对面的椅子上。

  家杰说,我们见过。秋说,我不记得了。家杰把身上那件从秋那里买的有着透明水晶扣子的衬衫指给秋看。秋说,每天很多人来买这样的衬衫。家杰没有再说话,秋也保持着沉默,但是秋开始仔细打量坐在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头发修剪得很整齐,浓密乌黑的头发上能看出来抹上赭哩之后用梳子梳过的痕迹,前额有一小撮头发淘气的垂在额头上微微的摇晃。他的眉毛很浓,看上去很精神。眼睛是秋喜欢的样子,睫毛长长的,眼睛里总有亮点透过睫毛微微的闪烁着。他的鼻子直挺,下面的嘴唇紧紧的抿着,薄薄的嘴唇上残留着一滴酒在酒吧中各种颜色的灯光下,看上去很性感。下巴刮得很干净,看上去很光华。

  家杰抬起眼睛,看着秋说,你不该这样看着一个陌生男人。为什么?因为这会让他们产生误会。如果我就是想要一个误会呢。那么你做得很成功。秋的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左脸出现了一个深深的酒窝。那么我现在成功了吗?家杰更加抿紧嘴唇,看着眼前这个认真等待他的答案的女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女人看上去很妖媚,但是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忧伤和浓浓的冷漠,这个女人正在强烈的吸引着自己。

                 

  深夜,秋和家杰一起走出了酒吧。日本客人还在尽情的享乐,家杰安排好了一切。秋站在酒吧的门口等去停车场开车的家杰,黑色的裙子,黑色的丝袜,黑色的缎面高跟凉鞋,还有披散的黑色的长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地狱的精灵,野性却又纯真。风把秋的裙子吹的飘起来,头发也被吹到额前,秋用纤细修长的手指拢顺不安分的头发,这一幕让坐在车子里的家杰心里骤然的缩紧。

  他们回到了家杰的家,他住在一栋高层公寓的19楼。秋脱了高跟鞋,光着脚走进了卧室。家杰没有开灯,秋说可以来点音乐吗。家杰走到音响边,打开旁边的一盏小灯,放了一张ENIGMA的CD进去。

  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来,秋背对着落地窗就站在铺满月光的木地板上,家杰靠在门边,房间里只有音乐的声音。秋弯腰脱下了丝袜,然后把手伸向背后,拉开拉练,长裙慢慢的滑落在地板上。秋伸手将黑色蕾丝内衣的挂钩解开,然后抛给家杰。家杰接住了秋的内衣,上面传来秋的温度。秋穿着黑色蕾丝内裤站在地板上,家杰看不到秋脸上的表情。家杰走进秋,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激烈的吻,然后抱起赤裸的秋,将她放在床上。

  他们整夜没有停息的做爱,一次又一次。好像是两个绝望的人彼此安慰,都想要更多,彼此都感觉到了一种接近死亡的疯狂。两具完全陌生的身体,整夜的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象是两只野兽在互相争夺,他们想要在对方孤独的灵魂中安慰同样孤独的自己,最后精疲力尽的瘫软在凌乱的床中。CD已经不知道重复播放了多少遍,当呼吸渐渐平稳后,秋爬上家杰的身体,再次在他的身体上疯狂的宣泄着,像是一种告别的仪式,让家杰隐隐感觉到不安。

  秋从床上爬下来,穿上散落在地上的自己的衣裙,梳理好散乱的头发,她的样子就像刚到这个房间时一样,发生过的激情像一场幻觉。家杰靠在床头上,点燃了一支香烟,看着秋一件件穿回自己的衣服。你要走了吗?秋说,是的。为什么不留下来。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

  秋走去门口穿上高跟鞋,家杰赤裸着身体站在门口。

  你还会来吗?

  不会。

  我希望再见到你。

  没有必要了。

  你能做到如此的洒脱吗?家杰嘲笑的说。

  可以。我对你没有感情,你对我也没有感情。

  如果我说我爱上你了呢?

  爱?哈!我会瞧不起你。

  你如此轻视爱情吗?

  我们之间不会有爱情的,因为我们只是偶然邂逅。

  秋从家杰的身边擦肩而过,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月亮掩藏起了半张脸,虚弱的浮在天边。另一边,太阳正露出半张脸,努力的挣扎着,希望可以像箭一样一下子爬上空中。城市在渐渐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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