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凉.吴 2002-09-08发表于论坛
 

住在鸡蛋壳里

  上学的时候学一篇课文,《套子里的人》。如果一个人住在套子里,那么我想当初他一定是义无反顾的走进去的。或许有一天他醒悟了,倒退几步,他就是套子外面的人了。然而,这么执著的人,很难向自己低头承认错误,走出误区吧。我这么理解。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生活在别人的城市里,我是一个归属感很强的人,不容易感觉到安全。在最孤独而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我努力的回想在家乡时的感觉,而那感觉已经很遥远了,像被掩埋的古老的城堡,找不到入口。依稀记得,温暖的阳光,坚硬而充满裂痕的马路,有厚厚积雪的山坡,上面没有任何足迹,沉默而干净。

  很容易放弃一份工作,因为单纯的不喜欢,然后离开。因为工作的本身或者工作中所遇到的人已经不重要,感觉不自在就离开,然后窝在家里。唯一出门的借口就是买菜或者上网。这两件事情同样让我感觉到幸福和满足。不同的是,买菜是我所喜欢做的事情,上网是我所习惯做的事情。

  早上醒来的时候先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得很大,借此让自己变得清醒,然后坐在沙发上抽烟。早上起来口腔干涩嘴唇发皱,喝一口放在小桌上的水,然后吸一口烟,睁着迷茫的眼睛透过模糊的窗子看外面苍白的阳光。按熄了香烟去卫生间用冷水刷牙洗脸,牙刷的毛很硬,经常在吐出牙膏泡沫的时候看见白色的泡沫里面有鲜红的血丝,已经是粉红色的了。洗过脸后抬起头看洗手盆上方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有明亮的光微弱的闪动,嘴唇是健康的粉红色,额前的头发还在滴着水。一只看到眼睛开始变得干涩才放下手上的毛巾,回到房间再次点燃一支香烟。放下香烟,找discovery频道看鲸鲨在海水里缓慢而悠闲的游动,然后拿起放在沙发上还没有织完毛衣织。睡过午觉之后锁上房门散步去上网,在晚饭时间出来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给自己吃,然后继续看电视织毛衣一直到深夜,把电话放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上床睡觉。

  每天的生活就好像是钟表上的时针一般按部就班,按照一定的轨道运行着。有时候会突然回想一件事情是发生在哪一天,比如接到一通妈妈的电话,或者一个朋友来拜访,想不出来,其实就是最近一个星期发生的事情而已,我却想不出来。这种感觉好像在梦境中去过一个恐怖的地方,醒来时一身的冷汗还浑身发抖。生活虚无的好像就是在梦境中一般。

  我想我是住在鸡蛋壳里的人,没有任何出口,用一种婴儿在母体里的姿势紧紧抱着自己,闭上了眼睛,拒绝来自本身以外的任何事情和声音。在鸡蛋壳里生活的日记确实感觉到安全,这让我认为自己是一个适合家庭生活的女人。每天早上给家人做早餐,大家都上班之后开始洗衣服和床单,在阳台上晒洗干净的袜子,做完家务给自己煮一壶咖啡,黄昏的时候把饭菜摆在饭桌上等待家人回来。这一切事情都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和向往,即使生活中没有朋友和聚会。

  当我想到要和一个男人朝夕相处,不管我们是否相爱,我们每天一起吃饭、看电视、吵架、做爱、带着礼物回家看他的父母,除此之外,我们也许在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比如看场电影,拼一张一千块的拼图。这种想象往往能让我从那种莫名的兴奋和向往中清醒过来,然后被恐惧和排斥所包围。

  一些朋友对我说,少胡思乱想,多出去走走。这城市到处是陌生的人群,我不喜欢没有目的的行走。偶尔我一个人在家门口坐35路公车去市中心的花园,那里是商业区,到处是高高的商场和一排排的精品小屋,还有陌生的人群,唯独在四条路交口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喷水池。记得那个夏天,我和一个女孩同住,家里来了她的朋友,我走出家门去了那个小花园。

  我一个人坐在阳伞下,两个小时之后我回到家里,客人们已经离开了,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的手心里都是汗。那时候我惧怕人群,没有想象过原因,只是喜欢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听歌,写东西,整理房间。生活简单,但是快乐,一种平淡的快乐。

  我知道有些人曾经去过精神病院,他们的病叫自闭症。我知道自闭症严重的才会去精神病院,而我,还不是很严重。小时候喜欢在卫生间里看书,经常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水已经冰凉了,妈妈在门外面大声的叫我。这种症状最严重的时候是在我离开家乡随父母搬出来之后,我在床底下铺了一块地毯,经常趴在床下看书写作业,妈妈叫我帮忙也不出来,妈妈找不到我以为我不在家。现在一个人在别人的城市生活,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外是一栋高高的楼,阻挡了视线。夏天经常坐在卫生间里抽烟,卫生间里没有窗,直到被闷的满头是汗才走出来,身后是一片缭绕的烟雾。

  经常希望电话突然响起,或者打电话给一个朋友约他们来我的房间,吃饭,聊天,游戏。却经常在很短的时间内开始厌倦,希望他们马上消失。我以沉默和不停的抽烟无声的抗拒着,无奈他们都认为我需要陪伴而不肯离去。

  有时候将鸡蛋握在手里,心底有一丝恐惧,感觉它会突然从我的手上脱落摔在地上,蛋液四溅。虽然害怕,却不敢用力握紧它,又怕它被捏碎,到时候一手粘稠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吃鸡蛋,现在更加不喜欢吃,尤其是打鸡蛋。

  如今我如同住在鸡蛋里一样,不知道当被人敲碎了蛋壳,我会不会也如那粘稠的蛋液一样不成样子的摊开。

  清醒的时候,幻想我睁开了双眼,静静地听这世界的每一种声音,然后在美妙的声音下伸展四肢,蛋壳破碎,我看到这世界真正的美妙风景。那些曾经存在于我生命中的黑暗、阴晦、恐惧、颓废、绝望、破碎的东西都向鬼见了阳光一样的消失。

  然而我已经痴迷了,就好像陷入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就算已经看到了破碎的未来也坚持沦陷。已经昏迷的人,如何能让她马上清醒过来?我相信这需要时间。

  有人说,你像那时候的我。我相信,我在走前辈走过的路,我们在同样的路上有着相同的迷茫和执著。我相信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可以被时间解读了其可靠性。

  我仍然以一种未出生的婴儿的姿势生活在我的鸡蛋壳里,闭着眼睛,拒绝这世界的给予我的一切。批评、反对、要挟、藐视、攻击,我都可以不在乎,因为终有一天,它们都将转变成为赞赏、苟同、尊敬。

  我继续住在鸡蛋壳里,是因为我知道我会不再住在鸡蛋壳里。

  作于2002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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