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凉.吴 2002-12-10发表于论坛
 

婚 纱

  望雪出生在二月,北方仍然是严冬季节。

  望雪的妈妈躺在产房里的时候,从产房的窗口看到外面下着雪,大朵大朵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雪依然在下。是个女孩子,取名望雪。

  小时候,望雪喜欢把家里的床单和桌布披在身上当衣服在大家面前表演。爸爸给望雪买了一个布娃娃,望雪就把妈妈的花围裙剪了给娃娃做了衣服。很多人说,这孩子将来能做裁缝。

  长大后,望雪考到南方去学习作高级裁缝,服装设计。望雪把自己对社会的理解运用在自己设计里,设计里表现了极端的美,富有张力。

  望雪的家庭很富裕,爸爸经营着一家作山野土特产的公司,在国外很受欢迎。望雪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南方,由爸爸出资开了一家叫“极端主义”的服装店。望雪自己设计,找人制作,然后放在自己的店里销售。望雪要将自己的衣服做成品牌。

  望雪二十四岁的时候认识了姬川,一个二十九岁的喜欢穿红格子衬衫的网络工程师。在一个朋友的婚宴上,姬川的含蓄和自信得到了望雪的欣赏。而望雪身上那种吉普赛女郎似的美深深吸引了姬川的目光,那天望雪耳朵上戴的绿松石的长耳环晃动得姬川心波荡漾。

  姬川每天工作很忙,有时候很长时间没有时间来看望雪,有时候打电话也只是草草几句就说有时忙而挂了电话。姬川对望雪说,他要努力赚钱,让自己的家人生活得更好。望雪什么都不说,但是心里感觉很甜蜜。在望雪看来,姬川是个重事业的男人,心里对他的欣赏更多了几分。女人总是很容易爱上一个重事业的男人,而男人只是爱上女人的美丽。美丽没有了,男人的爱情也就不复存在了。

  转眼一年过去了,望雪的父母从北方来南方看望雪。在机场,两老看见女儿成熟独立了很多,高兴得老泪纵横。在出租车上,妈妈一直拉着望雪的手不放。望雪很高兴父母来到身边,这个城市还有一个她深爱的男人,望雪感觉自己很幸福。

  望雪给姬川打电话,让他来跟她的父母见个面吃个饭。两个老人也很想见见望雪的男朋友,这个人将来有可能就是望雪的丈夫。可是姬川告诉望雪他正在外地忙一个工程,回不来,望雪失望地放下电话。妈妈安慰望雪说,没关系,男人现在重事业将来才更疼妻子。将来见面的机会多了,不在这一次。望雪被妈妈略有暗示的话羞得又笑了。

  爸爸妈妈在南方呆了四天,每天望雪都偷偷给姬川打电话,每次姬川都说很忙,回不来。望雪最后只能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失望地放下电话。

  爸爸妈妈就要回北方去了,临走之前妈妈拉着望雪单独说话。妈妈说,不要怪他没有时间回来见我们,也不要怪他没有时间陪她,男人在结婚前都是这样的。爸爸之前也是这样的,事业走上正轨之后爸爸就经常把时间空下来在家陪伴妈妈。望雪了解地点头,妈妈拍着望雪手微笑着。她期待着自己的女儿穿着嫁衣嫁给所爱的男人,而她相信这一天不远了。

  父母走后的第二天,姬川回来了。姬川告诉望雪工程做完了,赚了不少钱,再过半年一切稳定了就不用这么忙了。望雪躺在姬川温暖的怀抱里幸福地向,再过半年也许姬川就会向自己求婚了。女人在恋爱的时候不断幻想着幸福的婚姻生活,然后在梦里无数次微笑着醒来。那是属于每一个女人心里的一个温暖的小秘密,这个秘密里只有幸福和快乐。

  望雪从来没有设计过婚纱,她给自己设计了一件婚纱。她相信自己一辈子只会设计这一件而已,她要在跟姬川结婚那天把这件婚纱穿在身上,让父母朋友为他们祝福。白色兔毛的披肩,大朵雪花形状的蕾丝连缀成不规则的形状罩在白色段子的无肩长礼服上,胸口缀着亮晶晶的水钻,头上也是大朵雪花形状的蕾丝做的头纱,上面同样缀着水钻。望雪想要回北方去举行婚礼,在北方雪花飞舞的季节嫁给深爱的男人。在每一个女人心里那个温暖的小秘密里,婚纱是重要的道具。

  姬川又去外地出差了,走时没有告诉望雪去哪里,望雪趁着姬川不在自己去了上海采买布料。在南京路上,一个人闲逛的望雪突然看到马路对面一个穿红格子衬衫的男人很想姬川,那名男子身边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子,两个人很幸福的样子,手上拎了好多个购物袋子。望雪想仔细看清楚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转眼不见了。

  望雪从挎包里拿出手机给姬川打电话,电话里声音很嘈杂,还有商场里那种悠扬的背景音乐。望雪问姬川,你在哪里。姬川说,正忙着呢。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电话里问,姬川,是谁啊。望雪听到姬川说,公司的人。然后姬川在电话里对望雪说,有什么事情会去再说吧,就这样。姬川很干脆地挂了电话,望雪站在南京路上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不知所措。

  这简直就是烂调子,望雪不能相信那种老生常谈的陈词滥调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如果每一场失败的感情都是按照同一个脚本演绎,那这世界还有什么可歌颂的爱情。即便主角不同,结局却是如此雷同。

  望雪从上海回来两个星期了,姬川没有找过她。望雪也没有找姬川,她倔强地等待着姬川自己来解释。

  又过了三天,姬川终于出现在望雪的店里。店里人很多,姬川跟着望雪去了外面的一家茶社,两个人要了一壶绿茶。

  望雪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天空飘着细雨。望雪突然很想念北方冬天大朵大朵飞舞而下的雪花。

  姬川缓缓地开口,望雪,我结婚了。望雪在店里已经注意到姬川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闪光的白金戒指,此时姬川左手握着桌子上的茶杯,手指上那枚戒指闪着簇新的光彩,像是一种嘲讽。

  姬川告诉望雪,他早已经有了一个一起长大的女友,只是因为女友要出国学习,他才一个人来到这里拓展自己的事业。在女友出国前,两个人已经订婚,两家父母是世交所以很高兴他们能够结婚。女友一个月前回国了,两家父母开始张罗着举行婚礼。

  望雪问姬川,我呢?

  姬川说,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只是有些事情我无法做决定。对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望雪一个人走出茶社,走进南方雨季潮湿的空气里。姬川没有说他是否爱他那个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人,然而,对望雪来说,他们彼此手上的戒指,已经是很好的答案。望雪突然很想知道,新娘穿了怎样的一件婚纱。

  冬季,望雪应邀去大连参加了一场国际性的服装展示会。望雪举行了自己的个人专场服装表演,最后出场的模特穿着那件望雪设计的名为“雪花”的婚纱。有人要买下雪花,可是望雪没有卖,她将婚纱带回南方永远地放在玻璃柜里展示。雪花是望雪心里一块曾经温暖而如今烂掉了的伤口,冷漠而麻木。

  从展示会上回来,望雪成了这座南方城市的热点,不断有时上电视节目和报纸杂志的记者来采访。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华侨打算同望雪合作申请品牌建立服装公司,望雪的衣服在展示会上很受西方人的喜欢。

  在忙碌中,望雪仍然会不断地想起那个穿红格子衬衫的男人,他含蓄的笑,自信的语言,大概没有人更能打动望雪的心。谁都不知道感情的伤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痛,我们能做的只是等待时间来洗刷伤口流出来的血液,缝合绽放的伤口。

  妈妈打电话给望雪,她和爸爸从电视上看到了关于望雪的报道,很为她高兴。妈妈说,北方一直在下雪,气温很低。而望雪的窗外,又是一场南方的雨天。

  妈妈一直打电话来,问望雪什么时候和姬川结婚。望雪说,等北方在下雪的时候,妈妈听了很高兴。

  又是一个冬天开始了,望雪打电话给妈妈说,下个月要回北方,二十七岁生日那天她要在北方举行婚礼。望雪告诉妈妈,她的未婚夫很爱她。妈妈激动地说,这就够了,女人不能要求太多。

  妈妈和爸爸去机场接女儿和未来的女婿。女儿从闸口走出来,跑着扑进妈妈的怀里。一个三十多岁看上去有几分学者气质的男人站在女儿的身边,笑着叫,妈妈,爸爸,你们好,我是乔生。望雪说,乔生和我合作开服装公司,现在我要嫁给他了。

  妈妈和爸爸奇怪的看着女儿和这个陌生的未来女婿,那次去南方在照片上看到的女儿的男朋友并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两个老人依然微笑着接待了女儿和女儿要嫁的人。

  婚礼那天,望雪童年的一个好友做伴娘。在为望雪打扮的时候,伴娘说,都说女人结婚那天穿着婚纱的样子是最美的,果然如此,望雪,你真漂亮。

  望雪微笑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上是一件乔生特意从美国带回来的缀满珍珠的白色礼服。礼服虽然很美,却不是望雪喜欢的。

  礼车接了望雪去往举行婚礼的酒店,望雪坐在车子里看到外面飘起了雪花。下车的时候,雪花变得很大,大朵大朵地飘落在望雪白色的婚纱上,却如同梦想一般迅速融化了。

  十个月后,望雪坐在窗口边看这个冬天第一场雪。望雪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腹部隆起。妈妈让望雪回北方来生产,预产期在望雪出生的那个月份里。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望雪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拥有一份同自己一样的感情命运。

  厨房里,乔生和未来的外公外婆在给望雪炖汤,他们希望生一个健康漂亮的宝宝。

  望雪打开窗子,将手伸出窗外,手心朝上伸展五指。雪花落在望雪温热的手心里,凉丝丝的。一片大朵的雪花落在望雪的指尖,迅速融化成一滴经营的水珠。望雪想起姬川,也许他已经是孩子的爸爸了,事业有成,有很多的时间陪伴他的妻子和孩子。望雪微笑着将指尖那滴水珠弹了出去,水珠不知道飞落何处。无论飞往何处,它仍然会回到天上变成一朵雪花。

  乔生从厨房走出来,看见望雪站在开着的窗口边,惊叫着跑过来关严了窗子,拉紧望雪身上的披肩,将望雪的一双小手紧紧握在自己温暖的大手里,嘴上爱怜地责备望雪不该打开窗子,小心着了凉。望雪看着眼前又急又气的丈夫,微笑不语。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梦想只存在年轻的梦境里,而生活仍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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