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凉.吴 2002-11-22发表于论坛
 

应该孤独的人

  离开了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回到四年前生活过的地方。

  妈妈两个月前搬到一个位于城东边缘的小区,这里四处一片荒芜。家里的很多东西都很熟悉,有很多东西存在我的记忆里长久得已经想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的了。我站在屋子中央,感到十分的农。姥姥从北方来看妈妈,老中青三代女人共处一室,生活简单而乏味。

  晚上三个人一起看电视,妈妈在给我勾一双红色的拖鞋,明年是我的本命年。我手上在织一件很久都没有完成的毛衣,强忍抽一支烟的希望。

  没有注意话题是怎么开始的,姥姥和妈妈开始唠家常。所谓的家常就是妈妈和爸爸生活的近三十年间,妈妈一直在抱怨自己受了委屈。妈妈和爸爸离婚已经四年了,他们离婚的第三天,我去另一个城市上学,爸爸不知去向。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妈妈在分手后还要让那些痛苦的往事折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知道上一代恩怨是非。如果说这等同于拉拢同盟国,显然我是执著的中立国。

  我说,妈,不要再提那些让你痛苦的事情了,既然痛苦就应该忘记,让自己活得更好才对得起自己。妈妈说我不理解她,姥姥红着眼圈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就不懂事呢。

  我穿上衣服走出家门,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点燃了一支香烟。来自心脏的压迫感让我呼吸困难。

  一群出来溜儿弯的老太太走过来,一个老太太离开伙伴要回家了。她从我面前经过,我们相距不到十米的距离。我看不清她的脸,因为没有路灯,但是我知道她在看着我,想我看着她一样。两个陌生人,在黑暗中看着彼此模糊的身影,猜测彼此的表情。唯一清晰的是我手上燃烧着的通红的烟。我看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我知道她看我的眼神是奇怪的。一个披着头发的女孩,在寒冷的冬夜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楼群缝隙里抽烟。我相信她眼中的我异常孤独,孤独得可怜。老太太消失在一辆红色面包后面,我低头看着灰色的水泥地面。

  那辆面包车就停在我面前,它的后灯突然开始闪动,而我断定车里没有人。几分钟后,红色面包突然发动开走了,我才明白原来车上一直都有人。也许后灯闪动就是为了告诉我车上有人,而我没有看到。突然发觉,从我来一直到它开走,车里的人把我看得很清楚,它距离我很近,而周围很黑。

  红色面包开走后,我身边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经过了。仰起头能看到大片望不到边的深灰色天空,大片大片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向我扑将过来。我看不到任何一颗星星,云层很厚。

  在我刚刚离开的那个城市,我只能看到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天空,有时候不及一扇窗户大。

  天气很冷,我坐在石凳上冻得打哆嗦,有那么一刻我幻想自己被冻死在这里,脚下是几个烟头。吸入得每一口烟都能让我获得温暖的安抚,来自心脏的压迫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四年来,我不断地从这个城市逃回另一个城市,再从另一个城市逃回这个城市。今天,我却无处可逃了,只能最坐在黑暗寒冷的角落里抽烟,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两个城市里都有我无法面对的人和事,残酷的现实,是最深刻的折磨。

  我一直很孤单,小时候喜欢躲在衣柜里玩,最后睡着了谁也找不到我;中学的时候经常躲在床底下或者桌子下面看书,妈妈以为我跑出去玩了;一个人生活后大部分时间独自坐在房间里盼望面前化石般的电话能突然响起,或者在深夜等待那个我喜欢的男人来看我。孤独可以使一个人丧失语言能力,说话的时候,声音开始变得嘶哑,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却无话可说。

  如果孤独可以逃避那些不想发生的事和不愿见到的人,我宁愿自己孤独一辈子,只要口袋里还有可以买一盒烟的硬币。

  朋友介绍男友给我说,不管喜欢不喜欢,先相处看看,最后就算作个朋友也好。我没有问对方的情况就回绝了,我说,我不需要。朋友生气地说,你就该一个人过一辈子,谁你也不能接受和忍耐,你不就喜欢这样吗,你一个人过一辈子好了。我说,求之不得。最后两个人都笑了,我们都无能为力。

  我告诉妈妈要忘掉过去,让自己活得更好。我也这么告诉其他失意的朋友,可是我却没办法用这些话来安抚自己,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我是生活在对过去不断回忆和反思的人,我将那些回忆和想象变成文字给别人看,然后来安慰自己。除了香烟,大概我只有写了。

  一位我喜欢的作者说,写字是孤独的事情,也只能在孤独的时候进行,既然选择了写字,那么就不可选择的选择了孤独。

  对未来,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让自己可以不断的写下去,写什么都好,不管能不能写出名堂来,只要能写就好。

  我终于明白,我是一个应该孤独的人,注定的孤独。

  作于2002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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