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样的动物,都住在一个叫做细节的对岸。寂寞,所以安全。陈绮真细碎的声音响在脑海里面:下午三点以前,吃早餐的时间......于是我们的这一个下午三点就闲散,就意志消散,就陪伴着我,而我穿着纱衣裳,捧着一只三点钟生日的冰碗。透明的玻璃碗里面,简单的结晶体,有那么多的细节,就不再需要颜色。望着它,等它融化,连目光也晶莹起来。他们或许会讲,这是一个颇为小资的下午,但是我要你知道,其实这个称号我是从来不去想的......万物无言的一个下午,就好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旅行。她们的融化记录了我们所经历的时间,等待是白色的,在它的对面,把整个脑子都从这里拿走的,什么都不想的,一个下午。然后看见左手边的陌生女孩,有一头漂亮的香槟色卷发。她穿着蓝色衣裳,那跨越了我的想象的颜色,映入我面前的结晶体里。后来我想,爱一个人,他的颜色,就进入了我。

  只看了一眼就认定,我是真的喜欢这张照片。纽约,1970。拍下这张照片的是个女人,黛安*阿勃丝,喜欢拍奇怪的人的奇怪的女人。把它刷成粉红色,好像我的喜爱染红了她,有一点点疼痛,有一点点泛水红色的粉红色。我赋予的颜色里面,黛安的影像在镜子对面,什么都看不真切。后来我想起多年以前谁教育我话,为什么要把一切都说清楚呢?!这句话在不久之前再度教育了我。所以我经常讲,如果我们都是没心没肺的孩子,就会永远都快乐了。

  色的细节,如果你可以看到。我透过很红很红的颜色,捕捉到了城市轻轨站的模样。亲爱的亲爱的,这是一个城市,我们叫她作“我们的城市”。然而这个城市这么大,我们怎么可能遇到彼此。落在很红很红的颜色里,叫它china red,要它给我幸福的感觉。幸福把窗外的既定世界丢在玻璃里面,变了形,带着一种艳丽的严峻,或者是一种严峻的艳丽,出现在我的右手边。陪伴。带着痛,还微笑着。我问你一声打扰。对不起,打扰

  相机丢掉的那一天之后,我就失去了原本有限的安全感。每天神经质地去查看家门到底有没有反锁好,一个人在车里面的时候,哪怕只有半分钟,也要把自己锁在里面。丢掉相机的时候,手头还有几千张照片要整理,可是再也不去看了。也是那段时间,我成了不喜欢上网的孩子。丢掉了相机,不是丢掉了一样东西,而是丢掉了一种表达的方式,丢掉了一种状态,丢掉了一种心情。我才发现世界上原来有这样一件难过的事情,你看着你的爱,嘴唇还没张开来,就失掉了声音。现在买了一样的相机,我拥抱着它,我叫它作“狐狸的东西”。

  一面红色的砖墙,被漆成我所见过的,最任性的红色。让我想起一个叫作红门的画廊,占据着东便门角楼,临着北京站。某个冬天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我曾站在那里,看到月亮挂在高高飞起的檐角上,一列火车缓缓地开始了它温暖的旅程...... 那一刻,心安静得像居住在真空里。很美。红色砖墙生长的地方有一只把自己摔成脑震荡的暹逻猫,喜欢赖在人们的身上睡觉。音乐震得沙发过电一样,它却睡得孩子一般的香甜。我拥抱着它的时候,它也用烟色的爪子拥抱着我,紧紧扎在我的怀里。它小小的怀抱,让我温暖。它没有回答我所有的话。红墙帮我们沉默着。

  艾静的《我的1997》,我喜欢反复地听那一句“香港为什么这么香”,来回来去,像和自己玩的猫一样,乐此不疲。在总是堵车的回家路上,探着身拍下这张照片,最终出来却意外地是这样浓重。他讲:好像香港。噢,歌声里的香港。David Bovie在香港开演唱会,朋友飞去逗留两天,我要他带一台lomo相机给我,可爱的有四个镜头的lomo相机。挂在盒子上去香港演出,拿回唱片的香港发行版本,黄色和紫色的封套。lomo,叫做饮食男女的杂志,繁体字,其她其他,属于我的那部分香港。

  回家路上的天空。用幻想、幻觉、情绪作画的地方。哼唱着这些日子百听不厌的歌,是跳房子的《when I thingk of you》,还有陈琳的《粉红》。我抛开了这两个我永远也不会喜欢的女人,只单纯地听歌,单纯地想象从来都没有叫做歌手的生物,想象单纯的音符都会自己唱歌...... 我的耳朵和我的眼睛,都住在另一个世界。聆听是细节,生活在彼岸。

  雕刻时光墙上的相片。我想象所有我没有去过的地方,当作那是另一个世界。如果你可以来我的世界,我们就一起去那里旅行好了。谁或谁的指纹,谁或谁有过的故事,相片是时间静止的模样,可以触摸的颜色光影。在相片的世界,我们逆行奔跑。在每个一瞬间,从放在心里到放逐天际。那感觉,好像湿润下午,好像三点一刻的一阵微风,好像19岁的节奏,在窗外飞过雨后的柏油路。一切反而都好了。我要的颜色,在城市的上空。

  老李有一首歌,里面有个句子很喜欢:一棵小小的仙人掌,温柔地绽放在我的手心。而后老李很认真地唱:我爱慕着米,我爱慕着饭......于是我就想起了他在杭州翠苑小区的那间小小的房间,想起了后来我在杂志上看到的写他的稿子,讲他为了生计也不开心地工作过,像他在歌里写的一样:今天出卖五个小时为了明天,明天出卖五个小时为了后天...... 老李的样子,我是讲不上来的。我很少仔细地看别人的样子,所有的回忆都是一张模糊的脸。只有从心底爱上了的人,才会偷偷地看着他,贪心地看他,用眼睛把他的面孔,他的手指,他的侧面和背影统统收进我心里面...... 但是我记得杭州的日子,记得老李的好多歌词,还意外地记得这一棵我为了打发时间而拍下的,小小的仙人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