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无边 2002-09-23发表于论坛
 

悼念——十五的亡灵

  八月十五,月圆人不圆。

  中午饭后父亲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唯一的弟弟,我唯一的叔叔,去世了,不到40。当时我不知道父亲以什么表情听完这个消息,只知道,他挂了电话之后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肯抬头。

  我父亲兄弟4人,还有一个妹妹。在我还没出生时父亲的双胞胎哥哥死了,之后是我大伯,现在叔叔竟也提早去了。父亲的身体最不好,一直用药顶着,如今竟是只剩下他一个了。

  我过去拍他的肩,他摇头说没事。许久他的脸上没有泪,我知道他内心的痛苦,家里一片沉静,只有我小侄子的笑声荡漾--他不知道什么是死。我拿面巾纸给他,父亲说不要,却接了过去。我们退出了房间,远远看着他将眼角的泪拭去,那是我今天所见的唯一的眼泪。

  对于叔叔,我没有多少记忆,他一直在邯郸老家,偶尔来这里看我们也是几天就走。只是模糊记得他消瘦的脸,总是似笑非笑。我想可能过去在我心中比较厌烦他吧,因为他的重男轻女,三个女儿还想再生儿子,两个大些的女儿早早被迫辍学送出来打工赚钱,而且总是以为我父亲有多大的能力,什么事情都找我爸,父亲他有时也不耐烦,却因为是弟弟不好推托。

  “怎么今年这么多倒霉事呢!他妈的。”这是父亲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也许是自言自语。他不打算回去参加叔叔的葬礼了,怕自己受不了这个打击,叔叔--是在酒店喝醉酒猝死的。“打电话叫两个丫头来吧,志广,你今天晚上带着她们赶回去。”志广哥哥(我大伯的大儿子)点头,去打电话叫叔叔的两个女儿来。

  我一点都不伤心,真的,只不过是很突然。望着父亲苍老的脸庞,被他那种奇特的“冷漠”所打败了。“死了也好,”他嘀咕着,“少受罪。”表情有些严肃,“开饭吧。等两个丫头来了。”母亲忙着上菜。

  小静和小坤来了,笑嘻嘻的祝我们中秋愉快,她们不知道什么事情。志广哥哥告诉他们吃过饭就收拾东西回家,有重要的事情。她们很惶惑,追问着。“吃晚饭再说这件事情吧。”父亲说。

  于是这顿团圆饭吃得很奇怪,我喝了点啤酒,父亲在我身边强颜欢笑。菜很丰盛,却谁都没有胃口。最后,父亲开口了:“你们的爹喝酒喝多了,可能是酒精中毒,在抢救,很危险,家里希望你们早些回去。”我知道叔叔已经去世了,他这么说只是不希望姐俩着急,志广哥哥显然没有想到父亲会这么说,他楞了一下。小静坐不住了,立刻回去拿东西,小坤还在追问,父亲含糊过去。

  母亲把唯一的小孩子带了出去玩,他们去商量是坐火车还是包车回去。我只是收拾碗筷,慢慢刷着。小坤过来要帮我的忙,我要她坐回去了。我除了做家务,无事可干,不想去想什么,可想的最多的却是父亲。他的若无其事,还是他真的看开了。我希望是后者。

  摆好桌子脱完地小静回来了,小坤回去送车子--她们姐妹不在一个地方工作。父亲的声音在说“拿着3000,是这一路加办事的费用。”我问父亲钱够么?我这里还有一些现金。他说够了。

  我们到楼下等小坤,她一回来就马上上路。父亲没有送下来。一会儿他们坐着车走了,去火车站。我转身上楼的时候,突然觉得很冷很冷。

  推开家门,父亲一如既往的坐在电脑前玩着三国。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仿佛一切都那么遥远,只是专心的打着三国。

  晚上10点多,他还在玩,母亲睡了,我问他要不要什么药,他说拿些盖胃平来吧。他玩的专心致致,没有什么能够侵扰他似的,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拒绝想吧。

  恐怕我的冷漠得自他的真传。

  终于他睡了,我却不想睡去,想写些什么,却不知道些什么。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他仍然在玩三国,和平时没有区别,宛若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在提起叔叔的去世,只是笑笑的让我看他打到什么进度了,又说我起的太晚,懒虫。

  恐怕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一晚上他长出了很多胡子茬。

  昨天的事情,仿佛是一场梦,直到母亲又提这件事,我才明白,是真的。在月圆之夜,父亲唯一的弟弟,我唯一的叔叔,过世了。

  我不想悼念什么,昨天父亲的唯一一滴泪被我看到了。而我,没有眼泪。(2002/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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