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的闺女

  平山县城坐落在距离革命圣地西柏坡二十公里比较平坦的一块土地上。城镇西边是新开通的塑黄铁路,象一条巨蛇向西南延伸着。城内有条小河叫冶河,冶河把小小县城分成东西两部分。冶河上架起两座水泥大桥,大桥直通东西城内,城内街道两旁,商铺一家挨着一家。大型商业广告矗立在街道最显眼的地方。拐过几个弯,再往前走就是老城区了。

  老城区的民房拥挤低矮,胡同串胡同。进去就象进了八卦阵,不熟悉路的人,就给转悠迷糊了。

  此刻,付县长郝树贤跟随着老伴郭文革,走在城后街的一条小巷子里的路上。郝树贤对此行心里不大情愿,脚步自然而然就放慢了些。不留神脚踩进路上的小水坑。泥水溅了老远,弄了自己一鞋。郝树贤使劲跺了跺脚上的泥,不再动弹。郭文革回转身子催促道:“为了你的宝贝女儿,……快走啊?”

  郝树贤只有一个女儿叫郝燕,前年高中毕业,两次高考都是因为英语分数太低而名落孙山,便在家中或是学习再考或是待业。

  郝燕要是找工作,那还不是任挑任拣?再加上妈妈郭文革是县妇联会主任,又善于交际,人员混的还行。在这以前她开办了县城第一家服装厂,招收了许多下岗职工。为下岗职工再就业创出了一条新路。县委常委见她有一定的领导能力和组织能力,经审议调县妇联工作。不久提升为妇联主任。

  许多人为了自身的利益,找到郭文革,说愿意为郝燕的工作出一把力。

  有个叫郭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郭文革套近乎,让郝燕叫他舅舅,他管郭文革姐姐。

  这天,郭磊听完郭文革对女儿工作的介绍,接着话说:“郭大姐,我也不怕你生气。哪些人都是讨好你,拨拉着自己的小算盘,想沾你的光。都不是为咱外甥女儿着想啊?”

  郭磊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上保险公司,没出路,没技术,也学不到什么本领。上商场当售货员,不用学谁都会,年纪轻轻误前程。上广告公司,弄油漆,含甲醛有毒,对身体不好。……以我看让燕子到外贸公司工作,弄不好还能出国深造哩!”郭磊列举了进外贸公司的许多好处。

  原来,郭文革和有些人哪样,认为外国的东西就是好。由于她没有学过外语,买东西见包装上的拼音字母误认为是外国货进口货,竟然弄出了许多笑话。

  所以,郭文革不等郭磊说完便喜形于色了。她说:“让燕子到外贸公司好是好,只是燕子的外语不行啊!两次高考由于英语不行才没有录取呀?”

  郭磊出主意说:“先到外贸采购站,然后买个录音机学习英语,学习外语口语,试着接待外商,说不定……”

  郭文革被这个所谓的弟弟描绘郝燕的美好前程如此辉煌,她陶醉了。忙给郭磊递了颗烟:“兄弟,这事全托你了,一切由你掌握。还有录音机的事,你也跑跑。”

  郭磊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烟圈儿。烟圈向空中慢慢扩散着,变化着,消失着。

  “行!这些都好说。只是……只是……”郭磊故意吞吞吐吐买官子。

  “只是什么?有什么难处吗?”

  “不瞒大姐说,外贸公司张经理有个远方侄子想弄个城镇户口,咱们可要……”

  郭文革迟疑了一下:“我家那口子,你不是不知道,就怕老郝……”郭文革有些为难的说。

  “姐夫这几天不是没有在家吗?大姐你就作主儿。这我就去公安局去。”

  郭文革仍然没有开口。

  郭磊说:“眼下办事要动真格的。哪个不是你拉我一把,我帮你一臂。明说是相互帮助,暗里是相互利用,都有好处。”郭文革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可是正当郭磊为县长女儿上下活动的时候,郝燕却在县城办起了个体幼教园,招收了二十多位三至五岁的少年儿童。这下可把郭文革急坏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自己的女儿干个体?一个县长的独生女儿竟然没工作?那还不让人笑话呀!郭文革走在街上,总觉得人们在背后说她:一个妇联主任竟然连自己的闺女都安排不了,太丢人。人们在街上碰面打个招呼,她认为人家在蔑视她。难道这麽多年,郝树贤当乡长、局长、县长……,就没有维持下人?就连自己的独苗闺女都安排不了?……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窝囊。所以当夜就给在省城学习的郝树贤打了电话。

  郝树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请了几天假,急匆匆赶了回来。

  再说郝燕,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在新开的幼教园拾掇教舍。

  一大早,郭文革就领着郝树贤去后街居民区幼教园找女儿郝燕。

  此刻,她见郝树贤心中不快,便催促了几句,两人一同拐进了居民区的小巷里。

  初春,残留的积雪在巷子的墙壁下面慢慢地融化着,雪水缓缓地在不大的巷子的地上漫无目标地流着,雪水在低凹处形成小水坑。郭文革不时地提醒老头子,注意脚底下。

  两人正在走着,忽然有人喊:“郭文革大姐!”原来,他们来到郭磊家门前。郭磊正在拾掇院子“郭大姐,录音机买好了。正想给你送去涅!”然后笑脸朝着郝树贤:“郝县长,你回来啦?”

  郝树贤不大喜欢郭文革认得这个油头滑脑的弟弟,微微笑了一下,就到院子东边看郭磊养的几盆儿君子兰、米兰……

  郭磊把郭文革请到屋里,倒了杯水。对郭文革大姐说:“我刚才找到燕子,要她去外贸公司,这孩子你猜怎么说:她不愿意当做商品。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郭文革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啊?”

  郭磊把小录音机放到郭文革的手包里。

  郭文革一边柃起手包一边说:“当长辈的总是为儿女们操心,可她们却……嗨――没法子呀!”

  虽然,郝燕是在县城长大的,可平时对这个旧城区来的不多,因此,对旧城区居民不太熟悉。

  自从郭磊这个舅舅答应给自己张罗工作,郝燕才在这一带频繁起来。

  一个星期以前,郭文革叫郝燕给郭磊舅舅送录音机钱,郝燕把钱给了郭磊舅舅,走出郭磊的家门不远,忽然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她停住了脚步,顺着哭声来到一家门前,大门锁着。通过门缝里瞧: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头上流着血,身上拉着条布绳子一头儿栓在屋檐下柱子上。

  郝燕来到居民委员会,居委会的张大妈同她一起桶开家门……

  居委会张大妈介绍,这女孩儿叫倩倩,今年三岁。她妈妈在县服装厂上班。爸爸在光龙山矿石场,十天半月回不了家一趟。妈妈又不是本地人,没有亲戚。只好把孩子栓在柱子上,下班后再照料孩子。

  郝燕和张大妈哄着小倩倩,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是倩倩妈妈回来了。倩倩妈妈见到柱子旁边的血迹,十分感动。她抱起倩倩教女儿谢谢姐姐。倩倩张开小嘴向郝燕甜甜地说:“介介(谢谢)!节节(姐姐)!”

  听说倩倩碰破了头,几位邻居几个妈妈也都抱着自家的孩子来探望。几个孩子的脸上尽是泪水和划痕。

  郝燕跟乡亲们谈唠了一阵子,走出了院子。

  张大妈很激动地念叨:“多好的闺女啊?方才见倩倩头上流着血,赶紧找到我,忙活了老半天连口水也没喝?”

  倩倩妈妈想起来什么“忘了问问闺女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姑娘?她父母是谁啊?教育出这麽懂事的闺女呀?”

  张大妈赶忙说:“你们还不知道啊?姑娘叫郝燕。是郝树贤县长的千金啊!”

  倩倩妈妈想起来了,高声说:“她妈妈叫郭文革,是妇联主任,娘俩还真象!”

  张大妈接着说:“郭文革年轻时候,省里开积极分子大会,我跟郭文革住在一个房间,人长得很水灵,又能干。是个热心肠。现在,她的女儿也和她年轻时一样啊!这就是遗传吧?”

  没走多远的郝燕听到人们的议论,夸奖。心里自然是美滋滋地。

  她回到家,把下午的遭遇,兴致勃勃地讲给妈妈听。

  “张大妈在省城开会和你住一个房间,说你人长得水灵,又能干……”

  郭文革沉默了好长时间,才漫不经心地说:“那时,妈妈年轻幼稚―――”

  这一夜,郝燕躺在床上,脑子里老是忽悠着下午发生的一切。

  张大妈慈祥的面容;倩倩妈妈感激的笑脸;倩倩那期待的眼神……

  她说不清楚这一切,总是忘不了,甚至连睡梦中又一次发现,头破血流的倩倩,在屋檐下,腰里系着布带子,在无望地哭涕。……

  又是半月前的一个下午,妈妈郭文革喊郝燕,要她买上点心去看看郭磊舅舅,顺便问问去外贸公司的事儿怎么样了。郝燕很不情愿地柃了点心走出家门。

  当她来到郭磊舅舅家不远的地方,就听见郭磊舅舅家有人在行酒令,划拳。

  “哥俩好!满不收!满不收!四匹马!满不收……你输了,你喝!……”

  透过玻璃窗户,她看见郭磊舅舅和外贸公司的张经理喝酒,她轻轻地移动脚步,来到屋下,很清楚的听到他们谈唠自己的工作。

  只听的郭磊问张经理:“张经理,郝县长的闺女的事儿,你应该拍板了吧?”

  张经理答道:“名额倒有一个……,郝县长闺女想占用,那可得出点血啊?……”

  “不是答应给你远方侄子转城镇户口麽?

  “我担那么多风险,只给办个户口,我不干!”

  “实不相瞒,我农村还有个外甥,得借你张经理的大光把户口也转过来。咱们这叫出一得二。这笔交易不算吃亏吧?”郭磊连忙解释说。

  在一旁郭磊的老婆听到他们的对话插嘴道:“你们是给人安排工作还是做买卖?左一个交易右一个交易,听了都别扭。话不能这麽说?”

  “话不能这麽说,可事儿就得这麽做。就得这么办。”郭磊接过老婆的话题“明着叫互相帮助,实际上是互相利用。你给我点儿好处,我给你点儿甜头。这叫互通有无,各得其所。”

  他泯了一口酒继续说:“只是这种交易在无形的市场上进行,不能在明处大喊大叫罢了。”

  张经理喝得多了接过话头“郭磊老弟说的尽是实话,这个交易市场比任何交易市场都大的多,都隐蔽的多。交易的项目也繁杂的多。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腐败吧?可这腐败啥时候都不能没有了呀!人们都有私心啊?那种公仆才叫真傻子哩!……郝县长闺女算老几,不也一样找工作得……”

  郝燕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前天听到人们议论郭磊利用自己工作为名,搞不正当活动。今天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更真相大白。决不许利用自己搞外门斜道,更不能拿自己当商品做交易。

  她提上点心来到居委会,找到张大妈。

  这时己到掌灯时分,各家上班的妈妈们都回家了。她跟张大妈一起到几家有小孩子的家里走访了一下,把点心分给了孩子们。从此,郝燕不愿意离开这些孩子们了。

  郝县长只有这么一个宝贝闺女,竟然自己办起了幼教园。在不大的县城自然引起了人们的许多议论,人们说什么的也有。

  而此时,走在小巷子的郝燕父母呢?也在各自想着什么:妈妈郭文革想:郝燕跟自己年轻时一样,热情但幼稚。父亲郝树贤心思着:燕子是否是和妈妈赌气?还是真的想创出一条自己的路子?

  他们俩思索着,询问着。来到燕子的幼教园。

  意外的是幼教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人都哪里去了?

  郝树贤看看布置的幼教园新教舍:教舍里北墙上挂着一块不到一米宽的小黑板,暗黑暗黑的,黑板的上方挂着毛泽东主席的画像,画像两旁是用红纸写的标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儿童是祖国的未来,儿童是祖国的希望。屋里地平平的,地上放着三排木板,用砖块支着做桌子用。三排小马扎一个挨着一个。靠近黑板西侧的台子上放着一个用铁丝串起来的汽水瓶盖儿。很显然是用来教娃娃们数数儿的。郝树贤上前拨拉了拨拉,不由自主地笑了。

  郭文革的心情可不一样。她还听说郝燕拾掇教舍,把脐盖儿都挂破了。她走到郝树贤跟前就嚷起来:“你闺女是傻了还是疯了”郝树贤瞪了她一眼:“是长大了,成熟了。”

  说话间,外面叽叽喳喳。是平山中学学雷锋小组帮助郝燕一起拾掇这个幼教园的同学们推着车子进来了。外面有人喊:“郝燕,你爸爸妈妈来看你啦!”

  郝燕听罢赶紧跑了进来。此刻,她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只见郝燕满身是泥,简直是个泥猴儿,脐盖破了个窟窿,里面渗出血来,手上裹着纱布……

  郭文革看着闺女这般狼狈,心疼地掉了眼泪。“燕子,别自己找罪受了,到外贸公司多好……你郭磊舅舅都……”

  郝燕没有等妈妈说完,就问:“什么郭磊舅舅,他们的心是为咱们?”

  郝燕见爸爸站在旁边,就问爸爸:“爸爸,你想他们都把我当成什么了?”

  这时,郭磊的老婆在外面吵嚷着,也不知道在嚷什么?

  郝树贤瞪了郭文革一眼:“看你交的这些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

  郝燕补充说:“妈妈前几天还让我给他们提着点心送礼呢?”郝树贤看看郭文革,郭文革不再言语了。

  这时,居委会张大妈听说郝燕的父母都来了,赶紧过来看看。

  张大妈拉住郝燕的手:“多好的闺女呀!她这个幼教园办得是时候啊!居民们都欢迎啊!”“平山中学学雷锋小组听说了,也过来帮忙拾掇……”张大妈停了一下对郝树贤说:“我听说你来了,赶紧过来看看。有件事情向你反映反映。”郝树贤点了点头。

  “我一个远方寡妇嫂子的儿子前年当兵,因抢救两个落水儿童光荣牺牲了。部队追认为烈士。报纸上还进行了报道。县里有关部门答应给她的姑娘安排到外贸公司。可是听说让一个县长的孩子给占用了。这不是欺负孤儿寡母吗?”

  郝燕心里明白,非常激动地说:“张大妈你放心,谁搞歪门邪道,我们就立堵墙―――没门。”

  郝树贤同意闺女的观点“对。谁敢亏待把生命都献给人民的人,坚决不能答应。”

  郭文革有些羞愧,她把目光从张大妈脸上移开,看见郭磊的老婆从人群里溜了。

  张大妈看看郝燕,又看看郭文革说:“从看到郝燕的第一眼,我就看出和你年轻时一样。圆脸,大眼,俊俏。就跟你的脸上复制出来的一样。太象了。”

  郝燕说:“妈妈说我,幼稚……”

  郭文革赶忙纠正说:“你长大了,正在成熟。”

  他们谈唠之际,听到教舍里有响声,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朝里张望。郝树贤正在钉有些活动的小马扎呢。

  郭文革想:难道自己打电话是叫老头子帮助闺女来干这些吗?但现在又能说什么呢?

  她提上装有录音机的手包,示意郝树贤:“咱们走吧?别再干扰燕子了。”

  郝树贤说:“快把录音机拿出来。幼教园正需要这个,娃娃们学唱歌,做舞蹈哩!”

  郝燕从妈妈的手包里取出录音机,插上电源,按下按键。录音机唱了起来:

  我们的祖国象花园,

  花园的花儿朵朵鲜,

  金色的阳光哺育了我们,

  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开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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